东朔，昀治（昀帝姬承昱继位后的年号）七年秋，八月十三，阴云蔽日，凉风凄凄。
长宁王奉诏回朝请功受赏。
两千鬼面铁骑军在王城三十里外望阳坡下扎营，长宁王率二百近卫入王城。
太宰戚临携文武百官及城中百姓夹道相迎。
旌旗招招，马蹄铮铮，一队人马庄严肃杀的缓缓行进在长长的御道上。
以往的军队凯旋，早就是乐声悠扬，鼓声震天，官员百姓欢呼雀跃，鲜花彩绸满天飞。但这支鬼面军自带阴间属性，煞气重，还有恶鬼面罩的加持，并上这不作美的天气，愣是让站满人的街道上鸦雀无声，偶尔还有几声孩童吓哭的呜咽声。胆小的闺阁小姐默默地关上阁楼窗户，退出看热闹的人群……
十九从花娘房间的窗户探出头，看着远处踏马而来的队伍——
队伍的最前方，一人着鬼面玄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戒备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他身后是一两马挽驾的宽敞车驾，车帘迎风微扬，但有驾车之人魁梧的身形遮挡着，内里的情形却是看不真切。车驾两侧各有一人一骑，同样的鬼面玄甲，同样的戒备防御姿态。
“姐姐，这情形是不是有点怪异？”
花娘咯咯的笑起来，“这一路上不知被刺杀多少回了，防备着点这不很正常嘛。尤其是防你这样虎视眈眈的！”
“我是说，都没有人为他们庆祝凯旋的荣耀，分享胜利的喜悦。作为浴血归来的将士，他们理应受到百姓们的拥戴和敬仰的。可现在，大家却都这么沉默，甚至还有些惧怕他们……”十九似是有些难过。
花娘有些意外十九会说出这番话，她扫一眼窗外，回眸轻哄道：“你看，王城的礼乐仪仗皆在，官员和百姓们也夹道相迎，只是大家这会儿都被他们的气势镇住了，不敢随意鼓乐欢呼。如果……有人挑个头儿，可能气氛就不一样了呢。”
不多时，自醉春楼二楼飞落下一道人影。不足百米外的人马立时进入全军戒备状态。
却见这人影一头扎进了列队路旁的礼乐仪仗中。
十九夺过鼓槌，“咚咚咚——咚咚——”循着记忆里的鼓点肆意狂捶一通，而后沉声高呼：“恭迎长宁王大军得胜，奏凯归来！”
而后把鼓槌往乐人手里一丢，示意他继续。乐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下却不自觉地已经开始动作，不多时笙箫鼓锣声渐盛。
醉春楼二楼的窗扇齐齐打开，明艳照人的姑娘们抛着鲜花和彩绸，笑语盈盈，红袖招展。
“恭迎长宁王大军得胜，奏凯归来！”
“军爷们辛苦了！”
“长宁王千岁！”
“鬼面军威武”
……
人群中也渐渐沸腾起来，甚至有人大胆的把鲜花投向某些将士。
戒备的骑兵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队伍经过十九身前时，领头的人朝她颔首致意，十九豪爽地抱拳还礼。
看着由礼乐仪仗开道，官员百姓热情簇拥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十九脑中闪过相似的场景，还有记忆里熟悉的面庞。
“这样才对！真好！”
虫二馆三楼迎街的雅间，两人临窗相对而饮。一人戴了副雕花银质面具，一人戴了副玉面具。
“原来，得胜归来是如此排场！”玉面人看着远去的队伍，似乎意犹未尽。
“你若置身其中，感受会更真切！”
“还是算了，已经乏得很，可经不住这么闹腾。”玉面人望着那抹穿过街道进了醉春楼的身影，问道：“醉春楼的人？”
“我们的人。”
“虫二馆还是碎影阁？”
“皆是！”
“你还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啊！你既然让她入了碎影阁，那她战力很强？”
“起初，我是那么认为的。不过，后来她并未表现出有多强的战力。”
“碎影阁不养闲人的吧！”
“她是目前的榜首！”
“战力平平，干到榜首？”
“外人这么问也就罢了。当初组建碎影阁，是谁定的上榜拼赏金，不是拼人头！”
“呵呵呵……是我啊？！”
“十九就是个招财童子，哦不，童女。她总是带来意外之喜。”
玉面人听着齐雨溢于言表的赞赏，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存了私心，“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故意把赏金高风险小的任务派给她去完成。”
“荒唐！十九接的任务本身没多少赏金，但是她常会带着意外之财回来。就像这次截杀汪驷，她晚到一步，人被双虎寨杀了，她竟把双虎寨劫了。她这一趟，够你那鬼面军吃穿用度几个月了。”
“这桩竟是她干的？！”
“这两年间，十九只接过十几个任务，刚出任务那几次还经常迷路，一去就是月余。第三次出任务，绕得太远，路上饿了没钱吃饭，还把碎影阁的身份印章给换了吃的。”说到此处，齐雨唇角止不住上扬。
“这也是你说的‘意外之喜’？”
齐雨摇摇头，“自此之后，十九独辟蹊径，发现了一条致富的好途径。”
“那枚印章被有心之人利用，干了好几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像江州封家家主的死，毒医的遇害，还有后来梁州刺史大人的遇袭……后来消息传回阁里，十九觉得既然锅都让她背了，那赏金也是该讨回来的。所以，利用阁里的消息网，她找到那些真正的下手之人。既然杀人的锅她乐意替他们背，让一切都名正言顺，那赏金他们自然也是乐意给的。”
“原来，碎影阁那些莫名其妙的任务是这么来的。”玉面人指尖轻扣着桌面，语调变得犀利：“我很好奇，这个十九什么来路？碎影阁的印章丢了之后，你竟还能容她继续浑水摸鱼！”
齐雨执杯的手一顿，缓缓将酒杯放下，目光投向窗外的某处。
“她呀，是我在街上捡的。算是我救了她。也可能，是她救了我！”
齐雨收回目光，言辞切切：“她赚的最多，要的最少。你要知道，其他人拿碎影阁的赏金都是五成到七成，十九只要一成。没任务的时候，她都在虫二馆帮忙干活，不要工钱，只管吃住的那种。她现在一个人，能养活你那五千多张嘴！我纵容她一点怎么啦！偏袒她一点不应该吗？”
玉面人右手搭左肩，柔弱无助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应该应该，此等良才，自当好好培养，日后能堪大用！”
“今日乏了，我就先回府了。”玉面人冲门外叫了声：“鸮！”
一精壮的侍卫应声而入，唤了声“公子！”，抬眼看到靠在椅背上的人便匆忙过来扶。
齐雨看着要离去的两人，想着是不是刚才自己太激动吓到这位体弱的主儿了，忽又想起一件事，“十九点了八方坐莲琉璃盏，要不要让她过几天再……”
“明天动手吧！后天的宫宴正好有借口推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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