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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殿内，金碧辉煌，翠玉珠帘倾泻而下，朱红杯盏灿灿发光。
雕镂金漆的宝座上，一位贵妇人从容地倚着宝座的檀木坐着。
宫殿红门被人轻轻推开，进来了一位约摸二十出头的俊俏男子，穿金带银，好生气派。
“母妃。”
屋内伺候的丫鬟看见四皇子进来了，连忙恭敬行礼。
丽贵妃撑起身子，摆摆手，吩咐她们出去候着。
“承光，今晚皇后寿宴，你怎么有空来了。”
四皇子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宫里都有人盯着呢，这一时半会的不会有差错。前几日摆宴，母妃可看见了，那沈家嫡女和皇后倒是亲近。”
“沈家小辈可怜，年纪轻轻便没了生母，家中无人照料，凭着亡母与皇后的交情，好好地养在宫里数年，亲近些也是自然的。”
“沈家名门望族，在朝中势力深厚，沈大相公的得意门生，早已是朝堂的中流砥柱。当年的明和郡主蓝氏，她母家是救先帝于水火的功臣。虽只有一儿一女，但却不是好逸恶劳之辈，如若这样的势力不能为我们所用，迟早一天会是祸害。”
“这事倒不急，沈家是不会帮皇后的。”丽贵妃逗着笼内的金丝雀，面色没有一丝波澜。
四皇子一时摸不清头脑，却也作罢，自打记事起，母妃总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窗外鸟叫得十分聒噪，丽贵妃瞟了眼：“倒是淑妃他们母子，你多当点心。”
……
中宫皇后寿宴将至，各宫上下都在精心布置。
锦绣阁。
沈知韫坐在自己的房间，玉容在一旁服侍她梳妆。
“你看。起风了，把窗子关上吧。”说罢，沈知韫用手揉揉进沙的眼。
“小姐，宴席那边等着呢，风大我把这狐皮披风给小姐披上，咱们该走了。”
此次设宴是在长春宫，从锦绣阁出发一盏茶的的功夫都不要，沈知韫赶到的时候，却已经来了好些人。这次来的除了皇家子弟还有高门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
前几日，沈知韫收到父亲书信，宁北已经返京，皇后寿宴便入宫庆贺。
沈知韫离殿上还有几步距离，便冲出来一位穿着矜贵的公子，翩翩蓝衣，皎皎少年。
“阿姐！”贵公子开口便是灿烂的笑容，“好久没见可想死我了姐！”
两年前边境大乱，北凉屡屡侵犯我朝，沈宁北机缘巧合随着姚家北上讨伐，履立战功。
一旁赶来凑热闹的卢映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书香门第是怎么培养出来如此风格的儿郎。
沈知韫微微笑道，看着个子已远远超过自己的弟弟，没来得及寒暄几句，身后赶来赴宴的姚家人便上前招呼。
“沈小姐，沈公子，别来无恙。”开口的是姚家长子姚陌玉，他一袭浅紫色阔袖锦衣，腰间玉带环绕，恰如温润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知韫眉尖带笑，姚家与沈家是旧交，小辈们自幼交好。
“阿韫姐姐好。”姚陌玉的身后是姚家小妹姚瑞雪，她眼神闪躲着望向另一侧，“宁北哥哥好。”
几人笑谈片刻相继进入殿内。
皇后跟在皇上身侧，缓缓入内，大朵牡丹盛开在锦绣红衫上，雍容华贵，眼神里藏着身处后宫多年的智慧谋略。
沈知韫还记得，当年被皇后以年幼丧母之名，向皇上请旨在宫中照料一段时日，殿下因案情复杂凶手难寻对沈家多有愧疚，便一口应下了……
如今一转眼，这么多年了。
举杯相饮，共庆良辰。
“咱们今天算是家宴，我们这些老家伙和你们这些小辈好好热闹一下。”陛下兴致很高，望着屋内各式样的面庞，好生欣慰。
“转眼呀我们又老了一岁，孩子们又大了一点。”皇后小酌几杯，脸上是挂不住的笑意，“几位皇子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
皇上也眯笑着眼，望向坐在前边成年不久的三位皇子：“是呀，等过了年，明年开春便劳烦皇后准备准备你们的选妃大典。”
众人其乐融融，沈知韫微微扶额，卢映悄悄望向大皇子一侧。
“别担心，你们两情相悦，尚书府嫡女还怕输了别人不成。”沈知韫轻轻说道。
卢映反应过来，面色多了几分红晕：“京城这么多高门贵女，各地也有选上来的秀女，细细算来哪有那么容易。”
沈知韫不和她说嘴，低头挑拣桌上的菜肴，玉容从她背后轻轻走来，俯身靠近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话音未落，只听见四皇子高声说道：“向来听闻沈家乃书香门第，世代簪缨，今日一见沈家儿女，虽是赞誉之声不绝于耳，也未瞧出什么过人之处，许是我看人眼拙，这宴上歌舞虽好但未免失了新意，看着不免疲乏，不知沈小姐可否为我们舞上一曲，让我们好好开开眼呀！”
“我姐姐什么身份，四皇子的要求未免过头了吧。”
沈宁北心中不爽，直直地盯着四皇子，一通火气往上蹿，正欲站起理论，生生地被姐姐按下。
沈知韫直起身子，轻轻拖着石榴裙摆，走上前去先行了个礼。
“陛下，娘娘，四皇子之邀臣女本不该推辞，只是今日娘娘寿宴，舞女之姿臣女恐不能班门弄斧……”
话音未落，只见四皇子嗤笑间又欲开口，不等他的话茬，继续道——
“臣女幼年丧母，父亲公事繁忙脱不开身，是皇后娘娘念及与亡母的交情，叫我与宁北养在宫里。皇恩浩荡，沈家上下感激不尽。”
她顿了顿：“皇后身边有一掌事女官，祖籍江南水乡，本是教我们礼仪的，臣女幼时崇拜她的一套剑舞，便记下来根据自身稍加修改，今日皇后大寿，小女便献丑了。”
她身姿轻盈，却不失英气，一柄软剑在她手心随着节拍流转。石榴裙摆摇曳生姿，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绚烂成花，深深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舞得好！”皇帝赞不绝口，“不愧是沈家的女儿，皇后宫里教养过的孩子，这一舞刚柔并济，浑然天成！”
一舞落幕，众人收回了目光。
沈知韫有些不解，虽在宫里多时，但与四皇子始终无过多交集。今日突然发难，却又点到为止，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殿外一袭梨花白锦衣罗裙的身影缓缓上前。
“本宫来迟了。”面前女子雍容华贵，宛如画卷里走出来的仙人，不沾染凡尘气，“今日前来祝寿，恭贺皇后万福金安。”
元棠薇，大魏的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气度真是不凡。
沈知韫算着时间，想来是在自己舞那一剑时便在殿外了。
长公主至今未嫁，但满京城都知道皇后胞弟李毅已求娶多年。
“棠薇，你可越发没规矩了，皇后的宴席都来迟。”皇帝开着玩笑，随口便掀过去了。
坊间都说，皇上最疼的便是自己这嫡亲的妹妹，看来是真的了。
众人说说笑笑，时辰一下便不早了。
宴席散后，明日便应回府了。
沈知韫辞别了卢映，幽幽叹口气，一旁玉容紧蹙着眉。
“小姐，蕊珠那小宫女的来历确实有些问题，我托人去查她入宫前的记档，家中只有一年弱体衰的老祖母，再无其他亲人。可是一位年年重病在床的老妇人，是怎么给自己的孙女做点心的呢？”
沉思片刻，沈知韫开口，“能打通关系从宫外送衣服吃食的，只一位卧病在床的老妇人恐怕不行。”
“小宫女家住白水巷，小姐我让人去看看。”
“白水巷？明日我便亲自去吧。”沈知韫怔了怔。
……
河流潺潺，临水成街。石板路缝隙坑坑洼洼，偶尔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年轻人路过，街道边房屋的墙面早已斑驳，却坐落着几十来户人家。
白水巷就安静地养育着这些贫寒人家，数年前这里总有流窜匪贼，谁都不想管这么个烂摊子，但是沈安仁只凭自己在京城当个清流小官，亲自上书不顾阻拦，整顿成现在的一方净土。
沈知韫带着玉容，换了身寻常布衣女子的打扮，找到了蕊珠的老家。
小宫女家在白水巷的尽头，木门已朽，轻轻敲门便露出一条缝隙来，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吗？”
无人回应。
玉容大着胆子把门推开，里头只有一间屋子，屋内只有简单的一张木桌，几张歪七扭八的凳子，空气隐约间透露着一股霉气。
厚厚的被褥下，一位老夫人艰难地直起身子，她面孔呆滞，眼睛好似枯井一般没有一点生机。
“是大勇吗，大勇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想抓住些什么。
她看不见。
“小姐，你别……”
只见沈知韫轻轻握住老妇人悬在半空的手。
“阿婆，我是韫姑娘。”
老妇人情绪激动起来，喃喃道：“韫姑娘……韫姑娘，你来了呀！”眼泪瞬时涌上来，“多亏了你父亲呀，多亏了他呀……他现在还好吗，他是好官呀……难得的好官呀！”
“阿婆，我父亲好着呢。阿婆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家中的亲戚呢？”
“大勇啊，我的儿子，他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呀，一回来就带好多东西补贴家用，是我拖累了他呀……还有我孙女呀，我孙女可有出息了，入宫了呢，听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了呀！”
老妇人感激涕零：“多亏了你们家啊，老寡妇死了也要给你们做牛做马啊。”
许多年前，老妇人还有一个女儿，生得水灵，模样极好，谁知一天晚归路上，被贼人玷污了清白，姑娘一时想不开，跳河自尽。
那贼人多有势力，老妇人一纸状书上至衙门，却遭屡屡搪塞，甚至被反咬一口。
是父亲力排众异，给了他们家一个交代。
……
沈知韫将老妇人安抚好，又让玉容留下一袋银子，离开了白水巷。
日落黄昏，白水巷变得朦胧而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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