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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日,血气冲天,不念,归宁。
烈日炎炎,灼人心。
残肢断臂,血肉纷飞,岐鸣悲戚,不知何归。
腐烂刺鼻的腥味充斥在鼻尖,只有真正踏足在这片土地山林之上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这场杀戮带来的绝望和死亡。
他循步走过,目光定格在一大片被齐腰截取的苍竹之中,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快步绕过竹屋,溪流中的水已经变得有些澄澈了,只是与岸边血红的草地相比,看起来是那么的色彩鲜明。
他的脚停留在一片鲜红的晕染之地,入眼处,一滩肉泥,三颗头颅,早已分不清血肉尸骨和四肢。一把破旧而又沾满鲜血的斧头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看起来朴实无华,却又能清楚的感受到它曾经的锋芒毕露。
肉身损毁,魂魄离碎,从此世间再不复存。此等手段,果真凌厉。
这满山尸骨,遍地冤魂,如今所剩的数百魂魄却无一人所知,因何而死,死于何人。
一个娃娃不知身死,抱着奶奶乐呵呵的要去下山买冰糖葫芦。
灭尽山门,此等手段,必定身负血海深仇,有因才有果,只是终究会累及家人,这满山匪徒,不知何时作恶,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忍不住低声长叹,从腰间取下一把长笛,绯绿色的笛身,通透如玉。
手指轻轻抚上,唇际凑近,一曲悠扬宁静的曲调响起,平和雅致,优美动听,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而那群聚于此不肯离去的冤魂,却在清心悦耳的曲调中慢慢消散,不见其踪。
一曲终了,魂魄消散。
这首安宁曲乃是合虚山上星宿真人所创,乃是镇魂轮回之曲,消除魂魄怨恨,忘却前世浮尘,转入黄泉之曲。
将山林之中尸体焚尽之后,这满山竹叶竟零星飘落。
转过头,却见那郁郁葱葱处,一个先生慢慢走来,长身玉立,面容清俊。一身冠服,周正儒雅。
先生行至跟前,双手放在齐胸处交握,微微躬身一拜,神色肃穆,目光沉静。他伸手还礼,将身前位置让出。先生微微点头,行知跟前,眼眸微暗,看着堆叠而上的尸体,摇了摇头,衣袖一展,半山苍竹,颓然朽矣。而他自己也慢慢消失于天地之间,魂飞离散。
这大概便是当年那位避世隐居在此的先生了,只是没想到百年已过,他的魂魄竟没有重入轮回,而是宿于他当年亲手所植的苍竹之中,看遍这乱世。而今这场屠杀终究是将他卷入了这场历史洪流之中,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于世外。
他的眼眸定格在不远处繁华依旧的夜阳城,那里,是不是还会有一场屠戮!
困在锁链上的手臂微微一动便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眼神清明却带着一些疲惫,英俊秀雅的容貌竟与浅寐阁里的那位恩客甚为相似,只是神色气质完全不同。
清脆的铃声划破满室的寂静,一股淡淡的檀香飘散过来,让他有些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他定了定神,循声望去,眸清如水,娇俏灵动,眉目间含着淡淡的书韵,却又举止洒脱自然,不拘礼节,一袭清简雅朴的紫衣,腰间悬挂着一条红线穿过的三个铜铃铛,白皙修长的手中拿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夜明珠,看起来晶莹透亮,散发着盈盈光晕。
她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歪着脑袋将夜明珠放在眼前,试图去看清他的脸。
过来一会儿,犹如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刚刚引我过来的是你的一缕生魂呀!”
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明亮的双眼近乎执着的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抚了抚额头,很是头疼的看着面前的人说道:“天道有命,顺其自然,你又何苦非要如此!而且,”她的目光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下,“你的身体,恐怖已经没有办法了。”
可是这个世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天道。
她轻轻叹息,右手轻捻,朝着男子头上一挥,一道亮光划过他的眉心,他的身体向前倾倒,似是有什么东西一瞬间从身躯抽离出来,紫衣女子,右手一扯,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只看到一道细丝从男子眉间扯回,她的右手轻握,腰间的铜铃一阵清响,右手轻轻打开,她低头看了一眼铜铃,摇了摇头,踏步离去。
而身后的那个人,双手和额头垂落,再也没有一丝生气了。
汀香水榭是夜阳谢府的一处美景。
夜阳城的人都知道,苏若秋喜欢莲花,当年谢非夜为了讨苏若秋欢心,便重金搜寻了天下名莲,移栽于谢府,并专门建造了一个寂静悠然的汀香水榭来养花,因为担心莲花不耐此处气候,还请来了许多有名的花匠精心培育。成亲之后,谢非夜和苏若秋便经常到此地赏花弄琴,好不风雅。
只是而今,莲花依旧,人已陌路。
苏若秋身着一袭淡雅的青衫,静静的站在水榭,面容沉静,眉目肃然。
谢府的奴仆看着这个曾经温润如水的女子,却不敢上前,没有谁比他们更知道苏若秋是如何真真切切的死在了谢府所有人面前的。
忽然,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到,入眼处只看到那个女子静立在水榭。
“妖孽,果真是个妖孽。”众人前面的中年男子,一袭暗红色的长袍,上面勾勒着金丝暗纹,低调奢华。
苏若秋转过身去,脸上带着微笑,声音却有些冷静低沉,“二叔,我回来,报仇了。”
这句话犹如一句来自黄泉的问候,绝望冰冷。
“第一天,我烧了迷离楼;第二天,我屠了岐鸣山;如今,到了第三天,”她看了眼周围,语笑嫣嫣,“我觉得,是时候,来谢府看看你们了。”
谢家人的脸色‘刷’一下全白了。
那天晚上,火光冲天,染红了整片夜空,打更人敲着锣,冲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映在门窗上的人影在大火的吞噬中哀嚎挣扎,他想喊出声,可是却发现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然后,他就看到迷离楼的大门打开了,炽烈的火苗灼烧着那些躯体,扭曲,丑陋,再也不复以前的美感,而一袭青衫的苏若秋就这样毫无征兆在出现在火光之中,慢慢的走下楼来,翩然优雅,却也冰冷至极。
当人们赶到的时候,曾经笙歌媚舞的风月之地,已变成了一片火海,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去,这场大火根本无法扑灭,注定要焚尽这座红楼。
而岐鸣山上的血顺着溪流染尽了夜阳城的河水,谢府家丁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癫狂,嚎着嗓子喊着:“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一滩肉,只剩下一滩肉了。”整整一天,整个夜阳城都闻到了那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而那种绝望和恐惧却一直笼罩在整个谢府,他们知道,苏若秋的魂魄回来报仇了。
苏若秋的眼眸掠过莲池,忽的双袖一挥,池中莲花根根具断,碎了满池,曾经有多美好,如今便有多落魄。
她的脚步慢慢走来,可是没多久便被挡住了。
那是一群出于无声无息的护卫,每一个谢家嫡系子孙身边都有一位出神入化的高手,这些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是谢府子孙的影子。谢家子弟从不为生死忧心,他们拥有这世间最为庞大的财富,那就要拥有守护财富的能力,这些都是谢家祖辈耗费数年培养的死卫,刀锋出鞘,生死勿论。
可是,活着的人是永远无法战胜死去的人。这些道理,他们很清楚。
苏若秋的脚步顿了顿,想到了一件事情。
风动,肃杀。
十几个黑影在苏若秋身前若隐若现,刀锋凌厉,寒光四起。
苏若秋闪身躲过,右手挥出,长袖中的白色丝线在阳光下发出光亮,瞬间便困住一个影卫的头颅,顺势一收,‘砰’一颗头颅滚到了地上。
仅仅一瞬之息,便解决了一人。
其他影卫却不为所动,身法更加迅速,将苏若秋围在了一个圆圈之中,手中长剑直取圆心。苏若秋凌空一踏,双手在胸前交叉,数条长线齐齐发出,锋芒毕露,与半空中截住数十把长剑,双手发力,手中长线一扯,刀剑飞出,落于四方。
她飞身落在谢二爷面前,挡住谢府内门。
谢二爷站在台阶之上,目光中满是惊恐,双足颤栗,竟无法走动,一下子摔倒在了台阶上。
她的手掌娇柔细腻,纤细修长的指节落在谢二爷的脖子上,冰冷刺骨,没有一丝的温暖,周身环绕着清冷的竹香,让谢二爷的脑子愈发清醒。
手掌慢慢收紧,正在此时,数十把飞刃从苏若秋的头上掷来,她一手抓着谢二爷,一边挥手挡住,却终究漏了一把。
锋利的刀刃刺穿了她的胸口,握紧的手有些松动,谢二爷见此连忙去扯。却不想那手掌一收,只听见‘咯吱’一声,谢二爷的头颅垂了下来,苏若秋的眼神坚定,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转过身,眼神落到了另外几个谢家长辈身上。
胸口的匕首被她猛然拔出,丢弃于旁,伤口被衣衫掩盖,却没有丝毫血迹渗出,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刚刚的只是一件寻常物件。
“难道你们忘了,我早就死了!”有时候仇恨总是让人忽略很多东西,苏若秋的心中已经蒙上了一层纱,掩盖了曾经的真挚和善良,如今在她心头支撑着的只会是那些曾经痛不欲生的血仇。
所以,这些人的行为只能更加激起她的愤怒,丝丝长线,凌厉风行,清澈的湖水染上了鲜血,曾经的一切在一片血海中消失殆尽。
谢家人拼了命的逃,可是这个时候只有绝望,他们不知道苏若秋使了什么妖法,只能在死亡逼近中绝望的等待。
“住手。”只听一声低呼之后,远处一道蓝色的光芒从天际飞出,划过苍穹,破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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